一

由金庸先生的小说改编而成的电视剧和电影风靡一时的今天，阅读金庸也许不再是一种时尚。至少在目前，很多人对一些拙劣演员的崇拜已经大大超出了对书中人物的关注，这未免不是一种悲哀，因为小说的魅力以及其对人性的关照正在这种变相的“阉割”过程中失去了原本的意义，于是，含泪的喜剧变成了荒诞的闹剧。

东欧著名小说家米兰"昆得拉曾说，小说这种文学艺术形式，在本质上就是存在的勘探者，它的意义就在于勘探人身上尚没有被挖掘出来的存在。他甚至极端地说，没有勘探出人身上尚没有被挖掘出来的那部分存在的小说是不道德的。80年代以来，金庸的15部小说风靡大陆和港台，成为雅俗共赏的作品。金庸的小说，把我们带入了快意恩仇的江湖世界，描写得虽是刀光剑影，但揭示得是人性的矛盾，勘探得是人的存在，充满血腥的江湖实际上是各种价值观念和价值选择比拼的大战场。金庸的小说之所以受欢迎，也许就是因为它契合了中国文化特有的基因。

在我看来，武侠之所以是武侠，关键在于以“武”来描写“侠”。当然，变幻莫测的武功招数和武功秘籍的确让人浮想联翩，但真正吸引我们的却是深刻的人性冲突以及跌宕起伏的情节。金庸并不了解真实的“江湖”，他笔下的江湖，只是一个想象中的世界，一个寓言，而他的高明之处在于，能够把自己真切感受到的现实生活反映到所创作的武侠小说之中去。难怪有人说金庸是写虚假的大家，可以将虚假之物写得比真实更加真实。

但小说毕竟是艺术，它有着艺术共同的特质：和现实若即若离。从传统中汲取营养的金庸构筑了一个现代人因缺乏而梦想的江湖世界，而这江湖中呈现出的中国古代各种文化流派的理想人格，又迎合了大众的审美心理。那自由纵横，恩怨情仇的江湖又给久在桎梏的精神怎样的遐想和快意！我们在金庸的江湖世界里找到了萧峰临敌痛饮三百杯的豪放，黄药师我哭我歌我狂的放诞，侠客们走马江湖、自由自在的潇洒，我们的精神在一次次的阅读中得到释放。

金庸给了我们一个梦。于是，金庸成为经典，被亿人传读。

二

——侠之大者，何为侠之大者？郭靖也许已经给了我们一个标准的答案：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但是，企图用一个定义式的概念框架来囊括一个有血有肉的个体生命又是何等的悲哀！如果“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舍小我,而成大我”是一种天经地义的选择，陈家洛又为何以悲剧结尾，遭人唾弃？萧峰又为什么只有结束自己的生命才能为“侠之大者”做出凄美的诠释？刻意的追求往往会走向事情的反面，个体与类的矛盾也许永远得不到化解。郭靖是金庸给我们的一个梦，是一尊把“内圣”和“外王”完美统一在一起的神像。因此，我更欣赏老顽童，他以“出世”的态度做着“入世”的事情，“内圣”和“外王”的冲突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在他那里得到了化解，真正做到了“物来则应，应不以心，圣人之心若镜，应而不藏”。窃以为，老顽童是金庸笔下境界最高的一个人，本篇以他收尾，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本人的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