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有图为证,有的研究者认为两种乐曲的音响效果不会相同,在木卡姆乐队中,不见了琵琶、箜篌等龟兹乐器,使用的是维吾尔族的沙塔尔、弹拨尔、独他、拉瓦甫、艾捷克、扬琴、手鼓、沙把依和卡龙等等,这些乐器无论是从名称、形制和来源似乎都和龟兹古代乐器没有什么关系。
既然经过了回鹘化和伊斯兰化,演奏的乐器发生了变化,音乐的风格很可能也已经变化了。那么,失传千年的龟兹遗韵究竟到哪里去寻找呢?
上世纪80年代,与在民间溯源的周吉不同,担任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所长的黄翔鹏先生,在古谱的翻译中寻找线索。
一次周吉到北京来,在黄翔鹏家中,听到了唐代大曲舞春风的片断《瑞鹧鸪》,觉得十分耳熟。
周吉回忆说:一听我就很敏锐地感觉,它的音的骨干构成了现在维吾尔音乐的以索西多来发为骨干的,一般汉族音乐索西多来发比较少一些。
《瑞鹧鸪》是一首宋传唐曲,黄翔鹏先生译自《碎金词谱》。
《碎金词谱》一书,收录的是元明以来口口相传的曲子,它在一定程度上保存了唐宋词乐的音乐特点。听到用扬琴演奏的《瑞鹧鸪》,我们似乎听到了现代新疆维吾尔音乐,这说明留在新疆的木卡姆和传到中原的瑞鹧鸪是同源的。那么,到木卡姆中去寻找龟兹遗韵的道路,看来是行得通的。
石窟深处,墙上的壁画依然丹青灿烂,画中的世界却寂静无声。
在人们不懈的探索中,或许真的有一天,千年前的天籁之音会在石窟中回响。
龟兹的舞蹈和音乐一样享有盛名,《新唐书·西域传》里就记载说,龟兹俗尚歌乐,当时闻名的龟兹舞蹈有近十种之多。
1903年,日本大谷光瑞考察队在库车苏巴什遗址发掘了一批龟兹文物,这其中有一具表面朱红的舍利盒,舍利盒是佛教中用来盛放高僧骨灰的器物,日本人将这批文物带回了日本,很长的一段时间,再没有人去关注过它们,直到1950年代,一次偶然的机会,有人碰掉表面厚厚的泥土,突然发现舍利盒上竟然绘有精美的乐舞图案。
图中的舞蹈者,身上穿着像铠甲一样的衣服,在他们身后,一个乐队正在伴奏,在这个身穿兽形衣服的舞蹈者周围,有三个天真的儿童正在拍手助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所有的舞蹈者脸上都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夸张生动,这种舞蹈形式叫做“苏幕遮”。
苏幕遮是一种古代西域毡帽的名称,在古代龟兹,它指的是一种非常流行的舞蹈,舞蹈者都要戴上各式各样的假面具,相传在舞蹈时人们相互之间还要泼水为乐,这种舞蹈不但风行于龟兹,同时也传入中原,深受人们的喜爱。
在电视连续剧《大明宫词》中,我们可以看到这样的画面,太平公主在庙会中见到自己心爱的人薛绍的时候,对方就戴了一个昆仑奴的假面具,这样的情景正是盛唐时期上流社会流行苏幕遮的生动反映。由于男男女女戴着假面具共处一室,有悖于中原的传统文化观念,最终,唐玄宗下令禁止了这种舞蹈形式。
在克孜尔第77窟里,绘有多幅舞蹈的飞天,他们身披璎珞手舞彩带,多彩多姿的动作和生动优美的造型,使你不得不相信,在当时的龟兹,画上的神,如人一样能歌善舞,画外的人如神一样自由快乐。
历史与现实,有时相隔遥远,有时又近在咫尺:还是十二木卡姆,在音乐歌舞之中,将古代龟兹和今天的库车重叠在一起,若离若即。
十二木卡姆的最后一部分称为麦西热甫,它以舞为主,歌舞并用。维吾尔族人结婚聚会、庆祝丰收,都要跳麦西热甫,他们的一些舞蹈动作,依然可以从石窟壁画中找到源头。
舞蹈者双手高举,靠拇指、中指、食指不断搓动发出声音,称为弹指,这是麦西热甫的典型动作。
舞蹈者的肩膀不动,头和颈则取左右摆动的状态,称为撼头,是麦西热甫的特有动作。
舞蹈者在踩踏节拍的过程中,总有一只脚迅速翘起,这叫跷足。
旁边站立者,随着音乐的节奏击掌,在这里也是舞蹈动作的一种,研究者们称为抃,其实也就是鼓掌的意思。
当我们拨开历史的浮尘去细细观察壁画的时候,首先应该感谢那些不知名的画师,是他们将过去生活的瞬间凝固在壁画上;同时我们还要感谢绿洲和戈壁,是这片土地保存了如此鲜活的音乐和舞蹈。虽然我们还无法听到真正的龟兹音乐,但我们应该相信,它会同木卡姆一样的激越欢快,充满希望与活力。
音乐如水,是绿洲的生命之源。
(责任编辑:九鼎八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