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氏是名士之女,她的父亲感叹,我女儿是女学士,可惜不戴帽子(男人才戴帽子)。颜氏父母想给她找个有才能的丈夫,没找到,父母死了。颜氏独居,邻家妇人来看她,用字纸裹着丝线,是某生的信,字很漂亮,颜氏反复看。邻妇说:写信人是翩翩一美少年,给你介绍如何?邻妇撮合成这段姻缘。
结婚后,颜氏发现丈夫绣花枕头一包草,学问一塌糊涂。颜氏的丈夫,蒲松龄连名字都懒得给起,叫他个“某生”。
颜氏开头以为考不好是因为丈夫不努力,就像严师一样督促丈夫念书。没想到丈夫愚钝之极,苦读也没效果。有一次参加考试失败,回到家嗷嗷哭。颜氏说他:“君非丈夫,负此弁耳。使我易髻而冠,青紫直芥视之!”弁是帽子。意思是:你简直算不得男子汉大丈夫,辜负了这顶帽子。如果我女扮男装,考个大官儿,就像捡根草棍那样容易。丈夫听了大怒,说:“你没进过考场,以为考个功名像你在厨房煮稀饭那么容易?你如果是男的,恐怕也跟我一样。”颜氏说:“下次考试,我替你。”
这对小夫妇以兄弟的名义回到老家一起参加考试,哥哥落榜,弟弟,实际是妻子,一路绿灯,第一年中顺天府第四名举人,第二年中进士,派做桐城令,政绩杰出,升河南道掌印御史,富比王侯。颜氏女扮男装,把封建重压下妇女被压制的才能充分地表现出来:有文才,可以在制艺文上超过男人;有治国才干,吏治超出男子。颜氏跟花木兰替父从军一脉相承。
但蒲松龄的生花妙笔没有停止在颜氏如何以聪明才智为女性扬眉吐气上,而是意味深长地进一步描写,颜氏后来把功名让给了丈夫,自己闭门雌伏,也就是老老实实守在闺房。因为生平不孕,只好自己拿钱给丈夫纳妾。她对丈夫说:“凡人置身通显,则实姬媵以自奉;我宦迹十年,犹一身耳。君何福泽,坐享佳丽?”她的丈夫开玩笑说:“面首三十人,请卿自置耳。”这当然只能是玩笑。山阴公主有男宠,武则天有,但这特权却不是一般妇女能有的,山阴公主还因此作为淫妇,千百年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颜氏不可能置面首,她的丈夫却心安理得地纳小妾,买丫鬟,传宗接代。颜氏瞧不起“侍御而夫人”,也就是表面是达官贵人实际比弱女子还软弱无能的男人。但到了婚姻家庭中,这位才能出众的女强人不得不败下阵来,不得不心甘情愿地用自己赚的钱给丈夫纳妾。在男尊女卑的时代,男女爱情永远不会真正平等,这就是蒲松龄笔下的历史真实。在颜氏身上,女扮男装的传统形象有了新内涵,更深刻的内涵。
(编辑: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