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的“义”绝不是一般的义气,而是披肝沥胆,义无返顾、比泰山还重,比生命还贵的“义”。作者宣扬关羽的“义”,贯穿了刘备、关羽、张飞从结义到殉义的整个过程。刘蜀集团是一个充满悲剧色彩的集团,而悲剧的主角———刘、关、张三人都出身于平民阶层,或织席贩履,或卖酒屠猪,或浪迹江湖,在风雨飘摇的时局里,虽然素昧平生,却一见如故。“桃园三结义”包含了结拜兄弟义不容辞的职责,所以关羽追随刘备,效死勿去,并非知恩图报,而是在当时的处境下,一种真正的患难相扶,祸福同当,这就体现了人民所理想的义气,符合人民群众的道德观念。“屯土山约三事”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但知刘皇叔去向,不管千里万里,便当辞去” 可睹其心志,还有一约是“降汉不降曹”更反映了他的忠中有义,义中有忠。他和刘备始终维系着“朋友而兄弟,兄弟而君臣”的关系,这也是人民所向往的忠义观。他在降曹后,受到一次次的考验,曹操为了收买关羽而厚恩待之,“封侯赐爵,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上马一提金,下马一提银”……然而都没能让关羽有丝毫动摇,他一思一念,一举一动都不能忘记“誓同生死”的结义兄弟。曹操赠袍,关羽却把旧袍罩在新袍之上,并谓之曰:“……旧袍乃刘皇叔所赐,我穿之如见兄面,不敢以丞相之新袍而忘兄长之旧赐……”。又曹操赠赤兔马,关羽谢曰:“吾知此马行千里……若知兄长下落,可一日而见面矣”。这是何等的光明磊落!也难怪曹操听了不禁愕然而悔,便命张辽去问关羽何以常怀去心,却引出了关羽的一番肺腑之言:
公曰:“吾固知曹公待吾甚厚,奈吾受到刘皇叔厚恩,誓以共死,不可背之,吾终不留此。要必立效以报曹公,然后去耳。”辽曰:“倘玄德已弃世,公何所以归乎?”公曰:“愿从于地下。”
关羽的这段话肝胆照人,足以惊天地泣鬼神,连“奸绝”曹操听了也不得不叹服:“事主不忘其本,乃天下义士也!”。正因如此,当关羽一知刘备的消息,便毅然决然封金挂印,斩关杀将,千里独行,来去明白,往奔刘备,在他身上,没有丝毫的奴颜和媚骨,“财贿不足以动其心,爵禄不足以移其志”,不管在任何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都不改变他的初衷,即至死忠于蜀汉,义于刘备。当他兵败麦城,内无粮草,外无援军,吴侯派诸葛瑾来劝降时,关羽义正辞严地说:“玉可碎而不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身虽殒,名可垂于竹帛也。”终于在麦城殉难,以自己的热血和生命铸造了他忠义壮烈的性格,在关羽身上体现的“富贵不能淫,贫穷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精神,正是中华民族历史传统的精华,它是属于人民的,曹操在华容道曾说:“将军深明春秋”,就是推崇关羽所发扬的“春秋大义”。
然而,关羽的性格又是一个充满矛盾的统一体。关羽出身底层,养成了他的侠义气质,这也正是关羽的悲剧性所在。下邳兵败,张辽劝降时,关羽当即严词拒绝:“某仗忠义而死,安得为天下笑!”但当他听到降曹可以保全刘备妻小,并可伺机寻兄,不负前盟时,这位视死如归,世称万人敌的虎将竟低头降了曹操。同样,对于曹操的“厚遇”,关羽表面上虽未动其心志,然而,市井细民“知恩图报”的义气却深深埋伏于他的心灵中,他为了报恩而主动请缨,诛颜良,斩文丑,解了白马之围;又为了报恩,在赤壁之战中义释曹操,正如小说所写:“关羽是一个义重如山之人,想起当年曹操许多恩义,与后来五关斩将之事,如何不动心?”于是,他竟冒军令之险,弃盖世之功,置刘备统一大业于不顾,面对凄惶垂泪的曹操,动了恻隐之心而放虎归山,这就突出地表现了他为情为义而动摇忠,而牺牲自我的悲剧精神。关羽的这些行为,从某种角度而言是对刘蜀事业的背叛,是不“忠”,但作者却把它作为重“义”的美德和高尚而纯粹的义举来大加颂扬和渲染。这种所谓“义”的行为,本来同刘备“兴复汉室”的政治原则是完全对立的,然而,作品却在关羽的悲剧性中把它们统一了起来。对于读者而言,也往往被作品笼罩的悲剧气氛所感染,而对关羽的这种“背叛”就觉得情有可宥了。
由关羽悲剧性性格所造成的另一严重后果则是蜀吴的破裂。关羽把本来可以结为盟友、共同抗曹的东吴集团视之为鼠辈,不重视执行联吴抗曹的既定国策,导致吴蜀矛盾的激化,给刘蜀事业带来极大的危害,这显然也同忠义是相矛盾的。然而,在关羽的悲剧性格中,却得到了统一。关羽之死写得十分悲壮感人,至此他的重“义”品质得到了冶炼和净化,也最终使他的性格理想化,升华到了可歌可泣的境界。
三、忠义诸葛亮的悲剧性
从封建正统观念出发,臣对君是绝对“从一而终”的,而且“君君臣臣”的关系中,诸葛亮为报答刘备的知遇之恩,忠贞无二地为刘蜀事业奋斗终生,则是《三国演义》中“义”的又一重要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