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1年10月3日,一阵阵沉重的喘息声从郎官巷这所房中传出。
一位老人在书桌旁艰难写下遗嘱。
他曾积极倡导西学救国,翻译了《天演论》等8部西方科学著作;现在,他却告诉儿孙:中国不灭,旧法可损益,必不可叛。
他曾在报上痛陈鸦片害民,自己却无奈染上烟瘾,现在,他告诫儿孙:人要乐生,以身体健康为第一要义。
他曾大声疾呼废除八股,自己却四次参加科举,现在,他写道:要知做人分量,不易圆满。
24天后,很多中国人听到这个消息:一个叫严复的大学者在他郎官巷的寓所中去世了。
三坊七巷中,郎官巷现在的长度最短,只剩一百余米。
宋朝时,一个叫刘涛的人住在这里,他的子孙都是郎官,巷名由此而来。其他六条巷都是笔直的,只有郎官巷是弯曲的,所以,据说当年它的长度列七巷之首。
甲午战争后,从郎官巷出去的林旭,与在京会试的1300多名举人一起参加康有为发动的“公车上书”行动,要求变法。
1898年9月5日,年仅23岁的林旭被授予四品官衔,协助光绪皇帝处理各种政务。当时光绪的诏书多为林旭所写。
然而,年轻人的才华还来不及充分被施展,维新变法即告失败——光绪被囚,林旭则与谭嗣同等人一起,被处腰斩。
临刑前,23岁的林旭仰天长啸:“君子死,正义尽!”然后大笑,声若洪钟。
他一截两断的身子被缝合起来运回福州,按风俗,这样的死法绝对不能再回祖居,林旭的灵柩也只好被寄藏在寺庙里。
当地的保守派对林旭的变法行为恨之入骨,他们用铁纤在火中烧红,然后将棺材捅穿。
林旭的妻子沈鹊应,也是福建船政大臣、两江总督沈葆桢的孙女,悲伤之中,坠楼自尽。
这对年轻夫妇被合葬于崎下山。
死时,他们还未生育一儿半女。
林旭的墓地现在已经踪迹全无,甚至他家的房子,也在都市行进步伐中,早早被吞没了。
跟他一比,严复是幸运的。
严复郎官巷的旧居被完好保存下来。
其实这只是严复晚年的住处,他的老家不在这里,而在福州郊外的阳岐村。
少年严复就生活在这里。
从小就入私塾读古文,这是延续了数千年中国家庭的教育理想;如果不是生活突然出现变故,估计严复也会按父辈所希望的那样,一直往科举路上走下去。
黄仁贤:“(这一年他14岁就是)1866年他悲喜交加,春天是他结婚,和王氏结婚,没想到秋季8月份,就是父亲因为抢救霍乱的病人,他父亲是医生,抢救霍乱的病人,自己染病去世了,在这种状况下,他出身贫寒,家里面的家境比较困难,有寡母和妻子无人养,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再继续读书了,走学优致仕的道路了,在1866年福州街头就贴满了船政学堂的招生广告,作为严复来说,他看到这种招生广告他就动心了,所以他就走上了船政的道路,为什么会动心了,因为船政学堂不仅不要学生的学费、住宿费、伙食费等等,而且每个月有四个银元,这个对他来说,是很有吸引力的,可以养家糊口,所以他不得已走上这条路。”
像当时的许多贫家子弟一样,只有12岁的严复决定报考船政学堂。
虽然船政学堂要讲授的几乎全部是自然科学,但这毕竟是从西方舶来的新鲜玩意,在当时的中国还没有任何基础,所以招生考试仍按照旧学进行。严复凭借童年的古文训练开始初露峥嵘。
他是作为第一名被船政学堂录取的。
船政分为前后两学堂,前学堂学习轮机,就是制造技术;后学堂学习驾驶,就是航海技艺。严复被分在后学堂。
也正是在这里,少年严复第一次接触到了西方文化,天文地理,医学,力学,当然还有最基础的abc。
经过五年学习,1871年,严复以最优等的成绩从船政学堂毕业,然后很自然地登上那时还是稀罕物的船舰。
“建威”号,这是严复最初实习的船只,他随这条船政局自制的船到过香港、新加坡、槟榔屿等港口。
接着随“扬武”号抵达过日本的长崎、横滨等地。世界在他眼前一下子展现出别样的色彩,这是埋头四书五经中的人绝不可能见识到的。
当然,更大的幸运还在后头。
1877年,也就是在林旭出生的第三年,严复与刘步蟾、萨镇冰等32位船政学堂毕业生一起去了英国,那年他23岁。
一个更加广阔的天地呈现在严复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