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嘉靖年间,文彭的好友唐顺之辞官在家,过着闲散却十分自律的生活。
他严格要求自己冬天不生火炉,夏天不搧扇子,出门不坐轿子,一年只做一件衣裳,一个月也只吃一回肉,这样的日子实在有苦行僧的味道。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苦行僧,却经常邀请文彭来家中小聚,而文彭也乐此不疲,究竟是什么吸引了这位风流才子呢?
原来,唐顺之在庭院中种有一棵古松,还养了两只白鹤,风和日丽之时,他和文彭就坐在古松下,抚琴玩鹤,啸傲其间,真是良辰美景,赏心悦事。
文彭实在难忘这样的风雅,也感念老友的美意,于是就在自己的橱柜中,挑拣一块沉雅旧石,刻下“琴罢倚松玩鹤”六字赠送给唐顺之。
“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唐人韦应物诗,28个字写活一幅幽绝恬静的山水春色;
用印章,能够表现出这种既忧伤又怡然恬淡的情怀吗?
四个字,“听鹂深处”。
黄鹂在枝头俏丽地跳跃着,鸣唱着,可是,层层叠叠的翠林深处会是什么呢?让我们越过欢快的黄鹂声,静静地听吧。
万历初年,何震应好友王稚登的请求,刻下这方印章,送给王稚登的红颜知己马湘兰。
王稚登是继文征明后,主掌吴门文坛三十年的文学领袖。
而马湘兰,琴棋诗画样样皆通,尤其善画兰花,为人仗义豁达,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女佳人,然而,她的身份,却是秦淮歌妓。
王稚登与马湘兰一见如故,两人经常在秦淮河边煮酒欢谈,赏兰赋诗。身为一个秦淮歌妓,表面的风光繁华背后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苦痛?她的深切爱恋又能有什么结果呢?
王稚登也只能用“听鹂深处”来表达自己深深的同情和眷恋.最后,王稚登也不得不斩断情丝,离开秦淮河回到自己的家乡苏州。
一枚小小的印章,串联起一个篆刻大家,一个文坛盟主,一个秦淮名妓,还有一段风流旧事,可以想见这枚印章的价值。
“江流有声 断岸千尺”,听上去铿锵澎湃的汉语词组,落在纸上却是笔画多的多,少的少.如何将这几个疏密反差很大的汉字组合在一个不足20厘米见方的小平面上呢?
皖派创始人邓石如的印章,其笔触飘逸流转,摇曳生姿,令人直起"登临观瀑布,日照紫烟起"之浮想;这些意义重大的印章,之所以能够聚集在西泠印社,也全是因为一个人的捐献,他就是西泠印社另一位已故社员葛昌楹。
这些白墙灰瓦的旧式房屋曾经就是葛昌楹生活的地方。一百多年前,它和比邻的莫氏庄园一样气派雍容,闻名当地。
平湖葛家创办了平湖第一所新式学堂――稚川学校;也以传朴堂藏书而闻名江南。
传朴堂藏书曾一度多达40万卷。受家风熏陶,葛昌楹从小喜好弄印,长大后沉耽于此,几成癖好,他的鉴赏能力也是名重一时。
在传朴堂收藏的2000多方印章中,葛昌楹尤其私爱文彭和何震的这两枚印章,还将自己的书斋命名为“玩鹤听鹂之楼”。
如果没有什么变故,传朴堂的收藏也许就这样代代相传,不断充盈下去。
然而,1937年,一场劫难从天而降!
这一年,平湖明珂里受到日本飞机的轰炸,显赫一时的葛家连同传朴堂藏书楼和稚川学校均化为焦土!40万卷藏书灰飞烟灭,只有数百枚印章被葛昌楹从瓦砾堆中抢救出来。
1962年,71岁的葛昌楹听说西泠印社60周年大会在几度战乱征伐后再度召开,老人心内欢喜,遂将包括“琴罢倚松玩鹤”、“听鹂深处”在内的43枚印章捐赠给西泠印社。经鉴定,这些印章全部为国家级文物,其中国家一级文物就有6 枚。
西泠印社名为“印社”,然而,它所收藏的,却不仅仅只是印章印谱等印学相关的文物;
同样,在它长达百年的历史中共有六任社长,他们中的一些人并不以印学闻名――一个印社,为什么有时会选择非印人担任社长?一个最初的私人社团,又靠什么激发了那么多社会名流加盟西泠印社的热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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