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人的性格留给柏朗嘉宾极坏的印象:暴躁易怒,喜欢撒谎行骗,为人狡黠,善于欺生,而且格外地贪婪和吝啬。柏朗嘉宾感叹:“在他们之中几乎发现不了任何真挚直率的性格”、“这些人无论在吃喝和其他处世为人方面,都十分肮脏卑鄙”、“这是一些最为贪婪地向别人索求东西的无耻之徒”、“总而言之,列举他们的丑陋恶习太费笔墨,我确实无法将之一一记录下来”。
不论如何不愿意,应该承认,柏朗嘉宾所看到的、听到的和说出来的,是实情而非诬蔑。对蒙古民族而言,十三世纪是一个充满了血腥、暴力、屠杀与掠夺的时代。原始武力征服的快感理所当然会促成胜利者对失败者或臣服者的暴躁;骗开城门然后撕毁诺言大肆屠城的事情也不止一次上演过;至于贪婪和吝啬,驱使着蒙古骑兵跨上战马最原始的动力,本就莫过于掠夺。
也许是为了加深基督教世界对蒙古人的恶感,柏朗嘉宾还提供了许多蒙古人生活方面令人作呕的细节。他们吃一切可以吃的东西,包括人的尸体在内;他们甚至还把母马生驹时分泌的液体及其马驹同时吞噬;柏朗嘉宾还发现,蒙古人竟然吃虱子,而且吃得振振有词:“既然他们吃过我儿子的肉和喝过他的血,难道我不应该把他们吃掉吗?”
蒙古人从来不用水刷洗盘碗器皿,偶尔也许会用肉汤来洗一下,洗完后还要把刷碗水与肉一起倒回锅里。
蒙古人既不肯自己洗衣服,也不许别人洗,雨季更是如此。
这些令人作呕的生活细节虽然显得很夸张,但也绝非诬蔑。蒙古骑兵驰骋千里,轻装速进,素无后勤补给,多靠以战养战。遭遇攻坚难下,以人肉、马驹和羊水充饥,并非怪事。至于从不用水而只用肉汤洗刷盆碗,而且肉汤还要回收,则确属实事。蒙古人从来不洗系犬索,认为将它们洗干净挂起来晾晒的话,天神就会大发雷霆,似乎也可视为柏朗嘉宾所谓的蒙古人从来不洗衣服这一说法的源头。作为一个称职的间谍,柏朗嘉宾不会在报告中面壁虚构。
老教徒站在基督教文明的高度上,傲慢地蔑视着野蛮而强大的蒙古汗国。在哈剌和林贵由可汗的登基仪式上,柏朗嘉宾见到了可汗的玉玺,玉玺上所篆刻的“上天有神,凡间有贵由汗,神的力气,全人类皇帝之玉玺”的字眼让这位老教徒深受刺激。他在报告里告诫基督教世界:蒙古人不畏惧世界上的任何地区,他们正筹划着向我们开战;贵由汗已经举起了反对教廷和罗马帝国、反对所有基督教王国的大旗,除非我们能够无条件归顺贵由汗。
柏朗嘉宾拒绝归顺,理由之一是:“由于鞑靼人的十恶不赦,基督教徒归附他们觉得是可鄙的”,再没有比文明归附于野蛮更让人深感耻辱的事情了。
有意思的是,在表达自己对蒙古人的傲慢的同时,柏朗嘉宾还记录下了蒙古人的傲慢:窝阔台大汗曾经修筑过一座叫做斡密立(amyl)的城池。蒙古人相信,在这座城池以南,居住着许多尚未开化的人,“这些蛮夷人没有任何语言,甚至在腿部也没有关节。如果他们不慎跌倒在地,无他人助一臂之力是不可能重新站立起来的”。蒙古人如何获得这种荒诞的观念已不可考,不过意味深长的是,1839年9月,鸦片战争前夕,林则徐在一封呈递给道光皇帝的折子里也有这样一段异曲同工的话(译文):“夷兵除了枪炮之外,击刺步伐都非其所长,他们还裹腿缠足,装束严密,两腿屈伸很不方便,上岸会更加糟糕。”定海失陷之后,林则徐为朝廷献策,就之前的判断继续发挥(译文):“英国兵的双腿构造与中国不同,屈伸艰难,所以,他们只要一倒下去,就根本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