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如, 把封建城堡社会识别认定为重大历史事实,是因为出现了社会分层,受养人和供养人的更复杂的行为, 而且在旧大陆中纬度的不同地区都出现过,如黄河流域、两河(底格里斯河与幼发拉底斯河)流域、尼罗河流域、以及印度和欧洲等地,这是空间周期。从时间周期来看,封建社会在古文明和中世纪时期不断复制。 从有文字记载之后不久开始,至今仍有遗存;在现代的城市中,分层还有增加,只是减少了世袭,增多了流动性。
又如,汉唐宋明清社会与近现代产权社会也被识别认定为重大历史事实。因为科举竞争和市场竞争涉及的行为最复杂:以和平方式公正升层,既要保证每个参与竞争者的人得到同样多的有效信息,又要保证竞争本身公正而且具有足够的难度,保证获胜者确实比失败者更有资格升层;还因为这两种竞争具有较大的空间周期和时间周期。
从空间周期来看, 这两类社会所涉及的人数和地域全都比以上两类高出一个甚至几个数量级,而且,科举竞争和市场竞争相互类似,形成了更高层次上的空间周期----这两种竞争社会同源, 同功,同构。这两类社会都源于封建城堡社会末期,这是同源。这两类社会都能整合不同区域,减少战争,这是同功。这两类社会都具有人人可行的升层通道和社会性的“契约化”约束机制,这是同构
从时间周期来看,科举竞争社会具有长程(包括短程和中程)的周期性,市场竞争社会也具有短程和中程的周期性。长程周期的数量级是千年(五百年以上),中程周期是百年(五十年以上),短程周是十年。但在有的文献中,50~60年的周期(中程)被称为“大循环”,10年周期(短程)为“中循环”,40个月为“小循环”。
“军事帝国”和“帝制民族国家”都有战场升层的复杂行为,也有较大的周期性,也很重要: 在春秋战国时期,如果周天子比较强大,把各个诸侯国打得必须尊王,照章交税,那么就是欧洲多数君主国的道路,成为“帝制民族国家”。但是,如果天子较弱,结果由诸侯(秦)完成了统一大业,这就是走向科举竞争(中国)和市场竞争(英国)的道路。
西方有些社会发展史忽视“军事帝国”和“帝制民族国家”,主要是因为缺乏比较,没有注意到秦帝国和罗马帝国的相似性,没有注意到这是空间周期。秦帝国和罗马帝国的相似性远远大于罗马帝国和古希腊的相似性。这些社会发展史简单地把罗马帝国和古希腊都归纳为“奴隶社会”,把秦帝国看成是一个偶然的过度性的社会形态。
其实,“奴隶社会”并不是重要实事,因为其中的行为不够复杂:蓄养奴隶与蓄养畜力在社会结构上没有任何区别,仅从现代的人道主义来看,二者有重要差别。而且,除了古希腊和罗马之外,“大规模利用奴隶劳动”的社会没有呈现周期性。“奴隶社会”的主要特征并不是 “奴隶”,正如每家平均蓄有三四头牛马的社会不宜称之为“牛马社会”一样。 在古希腊的雅典,社会的主要特征仍是供养人(平民)和受养人(贵族),因此仍是封建城堡社会,其中的奴隶与中世纪城堡中的牛马相近,其数目只占总人口的三分之一左右,就连语言也与社会主成分不同。
秦帝国和罗马帝国很相似, 罗马帝国和古希腊却不那么相似 ---- 雅典哪里有什么战场竞争?哪里有什么一统天下?小小的雅典城邦,怎么能够和咸阳城同日而语呢?又怎么能够和罗马城同日而语呢?咸阳城和罗马城都利用被征服地区的资源和人力修建,雅典才有多大 “地盘儿”?
雅典在全盛期也不过三十几万人口,秦始皇从各地迁往咸阳的富豪就有十二万户,约60万人;凯撒把泥砖的罗马换成了大理石的罗马。小小的雅典不可能与咸阳和罗马相提并论, 更不能和后来科举竞争社会中的长安城相提并论:汉代新建的长安,城市规划有专家萧何; 设计参照有咸阳与阿房;施工建设有统筹安排:一期修复长乐宫,二期新建未央宫,三期城内道路和“飞渠引水”,四期城墙,五期“国道”和郊区,前后历时半个多世纪。
秦帝国和罗马帝国不但都含有较复杂的行为(战场竞争),而且具有较大的周期性:中国每一个大一统王朝的初创、蒙古帝国、英国克伦威尔执政、法国拿破仑、德国的一二三帝国等等,都说明这种社会的重要性。虽然克伦威尔和希特勒在名义上没有称帝,但是升层规则却与秦和罗马等军事帝国完全一样:通过战场竞争,以军功升层。克伦威尔死后,战场竞争社会解体,英国开始建立市场竞争的社会规则。这与秦帝国解体之后开始建立科举竞争的社会规则,是平行发展的历史进程,也展现了周期性。
从这些周期性的“实事”中可以“求是”:如果一个民族进步了,行为更复杂而且适应了环境,那么,与它相邻的民族,地理上没有大山大海的分隔,往往就被“逼迫”得非进步不可。欧洲那些“帝制民族国家”在英国的压力下,就不得不过渡为成熟的军事帝国。例如法国的拿破仑帝国,德国的普鲁士帝国等。军事帝国本身不易稳定,所以,他们又像英国一样,不得不建立起市场竞争社会。
人类历史上, 介于封建城堡社会和最高级的两种社会(科举竞争和市场竞争)之间,都是一些中间形态,军事帝国也不例外,也不能持续。除了军事帝国之外,其它的中间状态都缺少有特色的复杂行为。
俄国在走向市场竞争社会的途中, 发生了二月革命和十月革命。 从托尔斯泰的名著《战争与和平》 中可以看到: 在亚力山大一世的时候,还遗存着许多封建城堡社会的成分。 把封建城堡和军警中央(军事帝国的组织)叠加起来,就可以理解这种社会。当时的有志青年,例如那个保理斯,往往会选择从军之路,这个“军”,是指皇帝的军队。另一方面,各个封建城堡还有自己的军队,那个安德烈公爵,就是带着自己的军队去参加抵抗拿破仑的战斗。那时的俄国还不是成熟的军事帝国,是更前期的一种中间形态。即使为这种组合另起一个名称, 譬如叫做“帝制民族国家”,也不能找到其中有什么制度创新:从确实存在过的社会规则来看,它只包括了封建规则和战场竞争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