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们请来四川和中所的匠人，三尊佛像塑起来了。王老四娘这才说出了自己曾经的担心：“庙拆了，怕修不起来，修起来了，怕没有菩萨。”如今，老人们的朝佛之心终于找到了归宿。如果不是亲耳所听，我们很难想像，偌大的寺庙竟是这十位不识字的古稀老人一手一脚跑出来的。其中的艰辛，我们更是难以想像。

 

“最难的就是钱。”如今，王老四娘依然为此发愁，每年庙上香蜡纸烛要用去四百多元，靠庙上的一点土地出租，靠善男信女的香火，更靠老人们辛勤的操持。

 

每天清早，十个老人分成五班，他们中的两位会踏着晨曦而来，打开院门，清扫院落，在佛前点上三炷清香，一对红烛，开始一天宁静的生活。

 

周围人家老人去世、儿子娶亲也会请老佛头们念经。老人们也愿意去，单是王老四娘就可以念两三天，决不重复。她说，自己从小记性就好，像《四马投唐》《赵云保阿斗》《孔明吊孝》《小乔哭夫》……都能背得下来。

 

我们不禁一愣：“念经怎么跟地戏的唱词一样?”王老四娘很严肃地说：“词是一样，但念法不同，各有各的调。”

 

虽是第一次听说这种念佛的方式，但我们丝毫不怀疑她们对信仰的真诚。

 

 

在屯堡的寺庙中，我们走访最多的是汪公庙，它在屯堡庙宇中也是为数最多的，据《安顺府志》记载，各屯皆有，最大的一座汪公庙建在安顺市内的青龙山上。汪公庙里敬奉的是屯堡人心中的神灵—汪公菩萨。

 

汪公是屯堡民间传说中的人物，他本名汪华，原籍安徽新安，生于唐肃宗至德年间，曾在徽州做官并敕封越国公。据称汪氏战功赫赫，体恤民情，深受江淮民间爱戴。

 

在屯堡的狗场屯、鲍屯、吉昌屯每年都盛行着祭祀汪公的活动—抬亭子。狗场屯是农历正月十六抬，鲍屯是正月十七(汪公的生日)，吉昌屯是正月十八。每逢抬亭子的那几天，周围屯堡人都会汇聚到这三个村子，观看这一流传了几百年的仪式。

 

据说，汪公菩萨的塑像是明代吉昌屯的石胡二姓、狗场屯的陈汪二姓、鲍屯的鲍江汪三姓共同从安徽老家背来贵州的。从此，汪公菩萨的塑像每屯祭拜一年，一年后，另一个屯要到大西桥的关帝庙迎接。清朝时，狗场、鲍屯、吉昌三屯为抢菩萨打了起来，鲍屯抢到了菩萨，吉昌屯抢到了轿子，狗场屯抢到了旌旗，以后，交接菩萨塑像的仪式便不复存在，每屯则分别祭祀。鲍屯的老人都说，菩萨的真身在鲍屯，因此这里的菩萨最灵验。

 

九溪的汪公庙只是众多汪公庙中一座微不足道的庙宇，但其中折射出的不仅是屯堡人执着的信仰，更可以追溯屯堡的历史渊源。走进九溪，汪公庙是最容易找到的，在村子中的场坝上一眼都能看见。民国十四、十五年间，汪公庙曾经被大火焚毁，九溪的村民又一砖一瓦将它建起，维持着庙中香火不断。汪公庙的静庵师姑1992年故去，庙内的立柱上还挂着她的像，像旁有省内的文人为她题的诗：“十四年华到此乡，汪公庙内度沧桑。八十四岁火化去，幸得善人一炷香。”

 

转眼间，静庵师姑已西去十多载，如今，庙里的大小事务全靠老佛头宋毛氏操持。

 

老人4岁就与宋家定下娃娃亲，16岁从平坝天龙的外家(娘家)来到九溪。她告诉我们：“过去，我的婆家是开盐厂的，俗话说，斗米斤盐。当时一般人家都买不起盐，我们的生活在九溪是不错的，那时候我还抽大烟。解放后，我家自然就被划成了地主，丈夫没多久也去世了。”于是，三十多岁的宋毛氏独自撑起了这个家，“那时，村里开会我就得去扫地、挑柴。”家里，老人和儿女的事都是宋毛氏张罗，回想起来，老人只是淡淡地说：“那时候很苦，不过谁家不苦?”在屯堡的日子里，这是我们常常看到的神情—那举重若轻的气定神闲，会在随处与我们交谈的屯堡妇女眼中长久停留，吃苦耐劳的坚强性格在她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宋毛氏尽管已是八十多岁高龄，但思路依然清晰，记性尤其好。难怪每年农历正月的上元会、七月的中元会、十月的下元会三个大会，以及二月初三的白龙会、六月二十四的雷神会、冬月十九的太阳会三个小会，她都会把汪公庙料理得井井有条。

 

因了这些，屯堡的妇女，特别是老年妇女也异常让人容易接近，容易让人喜欢上她们。慈祥和善的笑容仿佛在她们脸上凝滞，看惯了宠辱哀荣，留待她们的只是如河水般静静流淌的生活。

（责任编辑：小雅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