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12.17季康子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政者,正也。子帅以正①,孰敢不正?”
【注释】
① 帅:表率,带头。
【语译】
季康子向孔子请教怎样为政。孔子回答说:“所谓政,就是端正。您用端正来做表率,谁敢不端正呢?”
【解读】
本章季康子问政,孔子以“政者,正也”回答。
儒家文化是一种自律性文化,“自天子以至于庶人,皆以修身为本。”修身是根本,所以孔子强调“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子路篇》)孟子也说:“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莫不正,一君正而定国矣”。(《孟子•离娄上篇》)季康子问政,孔子对以“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都是要求季康子加强自律教育,率先垂范。不过儒家与道家,佛教不同,佛教均以修身为目的,达到自我境界的完善。儒家修身是重点,是根本,但不是目的。儒家是入世的哲学,它以“天下为己任”,“齐家”,“治国”,“平天下”才是儒家修身的目的,修身相对治国平天下来说,仅仅是手段,是起点,而不是终点。
【原文】
12.18季康子患盗,问于孔子。孔子对曰:“苟子之不欲①,虽赏之不窃。”
【注释】
① 欲:贪求(财利)。
【语译】
季康子担忧盗贼太猖獗,请教孔子该怎么办。孔子回答说:“如果您自己不贪求财利,即使您奖励偷窃,也没有人偷窃了。”
【解读】
本章是孔子分析窃盗产生的原因。
为上贪婪,为下偷窃,上行下效。“上慢下暴”,“君为政则百姓从政矣,君之所为,百姓之所从也,君所不为,百姓何从。”这是哀公问政,孔子所答,与季康子患盗之问同出一辙。《易传•系辞上》说:“慢藏诲盗,冶容诲淫。”意思是淫盗者均是由货物收藏者或妖艳冶容而引起。
【原文】
12.19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①,何如?”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②。”
【注释】
① 就:亲近,接近。 ② 草上之风:指草上有风,也即风吹到了草上。 ③ 偃:扑倒。
【语译】
季康子向孔子请教如何执政,说:“如果杀掉无道的人,而亲近有道的人,怎么样?”孔子回答说:“您执政,哪里用得着杀人呢?您要是行善,百姓也会跟着行善。君子的品德就像是风,百姓的品德就像是草。风吹到了草上,草就必定会跟着倒向一边。”
【解读】
本章是孔子用比喻的方式谈“上行下效”。
季康子,鲁国大夫,把持朝政,独断专行,肆杀无辜,本身是一个“无道”之人,他问“如杀无道以就有道。”季康子所说“无道”,恐怕就是异己分子,或者反对他专权的人。他所说“杀无道”,即排除异己。“就有道”是讨好孔子,迷惑孔子,以期获得孔子的支持,“杀”是目的,“就有道”是幌子。季康子曲曲折折的问,孔子则直截了当的答,问在彼,答在此。孔子洞悉先机,知其巧言设问,撇开“有道”“无道”之说,直奔“杀”的主题,“子为政,焉用杀?”先是一个陈述句:“你治理国家”,接着一个反问句:“为何使用杀戮的手段呢?”“子为政”语势舒缓,先予以肯定;“焉用杀?”语势急迫,以反问语气表示否定,否定其以杀戮代德政的残暴行径,孔子的教育方式是先“堵”,否定其刑杀,然后是“疏”,倡导其“德礼仁善”,“为政以德。”“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孟子说:“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说苑•君道篇》说:“上之化下,犹风靡草。东风则草靡而西,西风则草靡而东,在风所由,而草为之靡,是故人君之动不可不慎也。”“君仁”“君义”“风德”“草德”谈的均是“上行而下效”,“子帅以正,孰敢不正。”
【原文】
12.20子张问:“士何如斯可谓之达矣①?”子曰:“何哉,尔所谓达者?”子张对曰:“在邦必闻②,在家必闻③。”子曰:“是闻也。非达也。夫达也者,质直而好义,察言而观色,虑以下人。在邦必达,在家必达。夫闻也者,色取仁而行违,居之不疑。在邦必闻,在家必闻。”
【注释】
①达:明达,通达,明白事理,通行无碍。 ②闻:名闻,名望,有声誉。 ③家:指大夫治理的封邑。
【语译】
子张问孔子:“士怎样做才可以叫通达了呢?”孔子说:“你所说的通达是什么意思呢?”子张回答说:“在诸侯的国家任职,一定有名声,在大夫的封地做事,也一定有名声。”孔子说:“这个叫‘闻’,并不是‘达’呀。所谓‘达’,就是品质正直,喜好仁义,善于分析别人的言语,观察别人的神色,经常想着谦恭待人。这样的人,在诸侯的国家一定事事行得通,在大夫的封地也一定行得通。所谓‘闻’,这种人表面上主张仁德,行动上却违背仁德,甚至以仁人自居而不惭愧。他们在诸侯的国家必定会骗取名声,在大夫的封地也必定会骗取名声。”
【解读】
本章内容颇复杂,可分三点阐述,一、什么叫“士”;二、什么叫“闻”;三、什么叫“达”。
先谈“士”,孔子文化中,人是有层次的,从人格境界角度分,大而言之,有圣人、君子、小人。从品德修养角度分,有仁者﹑智者﹑勇者。仁、智、勇与圣人,君子,小人叠合而可成为九个层次,再细而言之,则有圣人﹑贤人﹑君子﹑士﹑小人。“士”这个阶层较为特殊,向上可以成为君子,向下则为小人。什么叫“士”,这是从概念的外延角度看。“士”“仁以为己任”,但难能推行仁道于天下,“士”不如圣、贤、君子,有“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的任务,“士”就是一个能“独善其身”,“修身”“修己”“克己”功夫完成较好的人。他性格“弘毅”,有理想,“志于道”,“见危致命,见得思义。”知礼义廉耻,“恶衣恶食不以为耻。”“行己有耻。”工作独立性强,能完成使命,“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品德修养方面,朴实正直,追求真理,“质直而好义。”谦虚待人,“虑以下人。”在“知识”“言语”“行为”三方面不盲从,不贪多,择要而从,并且知其然,一定要知其所以然,穷根究底。“知不务多,而务审其所知,行不务多,而务审其所由,言不务多,而务审其所谓。”(《大戴礼记》)尤其是言语方面迂讷谨慎,不仅“不务多”,而善于“察言观色”,“察言故不失口于人,观色故不失色于人。”(《朱子语类》) “士”就是这样一些有个性,有理想,能工作,善格物,能致知,个人修养好,言辞谨慎的人。
什么叫“达”?“达”,先是通晓、明白、明达,因明白、明达而通畅、通达,因通畅、通达行无窒碍而行达。“达”应同时具有三层含义,明达﹑通达﹑行达。“质直而好义。”意思是为人朴实正直,光明磊落,襟怀坦荡,可以盟天质日,面临道义,“慷慨当前,惟视天下国家人物之利病,其祸福毁誉了不关心。”(明•吕坤语)明白事理,通晓道义,为明达之士。“察言而观色”,做到听其言而观其行,先察对方之言,观对方之色而后言,而后动。“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卫灵公篇》)即“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先察而后言,做到不躁,不隐,不瞽,不失人不失言,为通达之士。“虑以下人”,意思是考虑虚己以待人,谦冲信睦,礼贤下士,“不能则学,疑则问,欲行则比贤,虽有险途,循行达矣。”(《大戴礼记•曾子制言》)“有道而能下人。”可谓行达之士。“质直而好义,察言而观色,虑以下人。”三句谓“达士”三要义。“质直而好义”谓明白事理,“察言而观色。”谓通晓人情,“虑以下人。”则谓行达天下。因此“达士”,明事理,晓人情,行天下。他们“事君则得乎君,治民则得乎民,事亲则孝,事长则悌,无所不达。”(《朱子语类》)所以“在邦则达,在家则达”。
什么叫“闻”?“闻”即令闻,名闻,好名声,好声誉,虚声虚誉为“闻”。“色取仁而行违。”以仁者自居,摆出一副仁者的面孔,道貌岸然,矜持端庄。举手投足,似品位颇高的状态,实质上与“仁”相违甚远。表里不一,两面三刀,“巧言令色。”更可恶的是这样一个虚声钓誉的人,竟然对自己“虚而为盈,亡而为有,约而为泰”的“色取仁而行违”的现象“居之不疑”,谬误千遍似乎成了真理,毫无廉耻之心。这就是名闻之士。
“闻”与“达”的区别颇多:闻者沽名钓誉,达者脚踏实地。达者实有而不居,闻者居而无其实。闻者注重表面功夫,达者注重内在修养;“古之学者为己”是达者风范,“今之学者为人”是闻者表现。闻者争名于朝,达者克己修身于内。吕氏曰:“德孚于人者必达,矫行求名者必闻。”(《朱子语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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