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15.34子曰:“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①,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
【注释】
① 小知:小作为。也即做些小事情。大受:接受、承受重大任务。
【语译】
孔子说:“君子不可以用小智慧小事情去考验他,却可以让他承担重大的任务;小人虽然不可以让他承担重大的任务,却可以做一些发挥小聪明事情。”
【解读】
本章有两解。
一是用人之法,小知,即小技能;大受,即任重之大才。朱熹说:“君子于细事未必可观,而才德足以任重,小人虽器量浅狭,而未必无一长可取。”此解的“小人”,不是无德之小人,仅仅是“无位”之布衣。
另有一解,是观人之法,小知,即小聪明,大受,即能堪重任的大智慧。孔子说:“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小者,小知,大者,大受。
《淮南子•主术训》:
有大略者不可现以捷巧,有小智者不可任以大功。人有其才,物有其形,有任一而太重,或任百而尚轻,是故审毫厘之计者,必遗天下之大数;不失小物之选者,惑于大数之举,譬犹狸之不能搏牛,虎之一不可搏鼠也。
意即,小聪明不能承受大任,大智慧者不能现其细巧。此解的“小人”,当是“言不及义,好行小慧”的无德小人。
【原文】
15.35子曰:“民之于仁也,甚于水火①。水火,吾见蹈而死者矣②,未见蹈仁而死者也。”
【注释】
① 甚于水火:比对水火更需要。于:介词,表比较。 ② 蹈:蹈践。
【语译】
孔子说:“民众对于仁的需要,比对水火的需要还要迫切。水和火,我见到过蹈践水火而死的人,却没有见过蹈践仁而死的人。”
【解读】
本章是孔子对本末倒置现象的批评。
“水”“火”,是人类进入文明之后必须的物质,尤其是“火”。“水”“火”于人类而言,须臾不可或离,离之则死,就之则生。民众于“仁”,犹如民众于“水”“火”,须臾不可或离,离之则不成其为“人”,仁者,人也。有“仁”方是“人”,无“仁”则不是“人”,“仁”是“人”的基本属性。“水”“火”,则有两面性,一是养生,一是伤生。人却有置伤生之害于不顾,赴汤蹈火而死者。仁有养生之益,却无伤生之害,人却没有赴养生之益,去“蹈仁而死者也”。一则伤生,却蹈而不顾;一则养生,却避而不蹈。亦如《大学》作者所说:“其所厚者薄,其所薄者厚。”本末倒置。
人而离仁,是人类的悲哀;人而有仁,是人类的幸事。
【原文】
15.36子曰:“当仁,不让于师。”
【语译】
孔子说:“面临着合于仁义的事情,就是对老师也不必谦让。”
【解读】
本章孔子谈追求仁道,不必谦让。
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说:“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孔子说:“当仁,不让于师。”两者相较,何其相似,说的都是追求真理,不必谦让于师。“当仁不让”,含义更为深广。钱穆说:“求道当尊师,行道则无让师之义。亦有说‘师者,众也’,行仁之时,当勇往直前,不必谦让,遇事所当行之事,在己尤当率先不复让。”(钱穆语)
【原文】
15.37子曰:“君子贞而不谅。”
【注释】
① 贞:正。这里指言行固守正道。谅:信,守信用。
【语译】
孔子说:“君子坚守正道,而不守小信而防碍大道。”
【解读】
本章孔子谈执守正道而不拘泥。
贞者,正也。谅者,小信也,小义也。坚守真理正义,不必拘守小信小义。孔子说:“君子之于天下,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也比。”万事万物,没有绝对的正确,没有绝对的错误,符合道义,符合当时的环境条件背景即可,一切以“义”为标准。“义”高于“信”,高于“贞”,高于“正”。信有大信,“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也有小信,“言必信,信必果,硁硁然小人哉。”信需符合道义,“信近于义,言可复(实行)也。”管仲弃公子纠,而任桓公之相,弃小信而就大义。“贞而不信”,尾生约会女友,女友届期不至,倾发洪水,尾生竟“抱梁而死”,则是信而不贞,守小信而舍生,实是迂人之信。所以孟子又说:“言不必信,信不必果,惟义所在。”
【原文】
15.38子曰:“事君,敬其事而后其食。”
【语译】
孔子说:“侍奉君主,首先要认真履行职守,而把俸禄的高低摆在其次。”
【解读】
本章孔子谈先劳而后获。
没有春耕,岂有秋获,樊迟问崇德,孔子答曰:“先事后得。”《礼记•儒行篇》曰:“先劳而后禄”,均是“敬其事而后其食”。宋•邢疏曰:“当先尽力敬其职事,必有勋绩而后食禄也。”朱熹说:“君子之仕也,有官守者修其职,有言责者尽其忠,皆以敬吾之事而已,不可先有求禄之必也。”以上诸说均是“敬事后食”,与历代不劳而获者相比,相去天壤。
【原文】
15.39子曰:“有教无类。”
【语译】
孔子说:“我对愿受教育的都加以教诲,没有贫富、等级等的限制。”
【解读】
本章孔子谈施教的对象。
人先天的资质禀赋,出身,地域不同,亦各有别,又如贵贱,贫富,贤愚,善恶不同,品类万千。孔子一律施之以教化。有教无类,虽“上智下愚不移”,但教化之功不可少,“下愚不移”,当指不愿受教之愚,不是教愚而不移。有教无类,“无类”是就教育对象而言,就教育方法而言,当是因材施教。“因材施教,掖而进之,感而化之,作而成之,不复有类。”(钱穆《论语新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