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以德报德。表面上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实际上十分复杂,涉及社会是否公平公正,关系社会风气,影响移风易俗。《礼记•表记》说:“以德报德,则民有所劝,以怨报怨,则民有所惩。”以德报德,百姓方可积极向上(劝),“以怨报怨”,百姓方有所惩戒。“以德报德”可从施德和受德双方来探讨。施德而不受德和施德而受德,两者对社会移风易俗,改变社会风气的结果却大不相同。这里有子贡和子路两个故事,鲁国政府有规定,凡是碰到鲁国在外的奴隶,均应赎回并到政府报销赎金。子贡买回许多奴隶,却不去报销赎金,施德而不去受德,孔子批评了他:“取其金,则无损于行;不取其金,则不赎人矣。”子路则不同,有人掉到水里去了,子路将其救出,被救者用一斗牛回报他,“子路受之”,子路施德而受德,孔子表扬了他,“子路受而劝德,子贡让而止善”。《吕氏春秋•察微篇》有记载:
鲁国之法,鲁人为人臣妾于诸侯,有能赎之者,取其金于府。子贡赎鲁人于诸侯来,而让不取其金。孔子曰:‘赐失之矣。自今以往,鲁人不赎人矣。’取其金,则无损于行;不取其金,则不复赎人矣。子路拯溺者,其人拜之以牛,子路受之。孔子曰:‘鲁人必拯溺者矣。’孔子见之以细,观化远也。
《淮南子•道应篇》曰:
夫圣人之举事也,可以移风易俗,而教训可施后世,非独以适身之行也。今国之富者寡而贫者众,赎而受金,则为不廉;不受金则不复赎人。自今以来,鲁人不复赎于诸侯矣。
当今社会过分强调拾金不昧,严格意义上讲,是沽名钓誉之举,对社会良好风气的形成并无好处,比如日本有法律规定,有偿拾物,是对人性真实的一种肯定,也是对儒学的一种具体运用。当然,以上是从施德和受德双方来讲,受德而不报德当是等而下之的人了。
《说苑•权谋篇》引孔子说:
“圣人报怨以德”,以德报怨者是圣人,我们顺次而推,以直报怨,以德报怨是君子,以怨报德是小人,以怨报怨低于君子,高于小人,当属“士”这个阶层。以此分析,似乎有些勉强,但在报怨报德问题上确有境界高下之分,若以冯友兰的四境界说来分析,也颇有情趣。“以德报怨”属天地境界,“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属道德境界,“以怨报怨”属功利境界,“以怨报德”属自然境界。
【原文】
11、柳下惠为士师①,三黜②。人曰:“子未可以去乎?”曰:“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③,何必去父母之邦④?”
《论语•微子篇》
【注释】
①柳下惠:姓展,名获,又名禽。鲁国的贤大夫,柳下是他的封地,惠是他的谥号。士师:主管刑法的官。 ②三黜(chù):三次被罢官不用。 ③枉道:曲道。即不走正道。 ④父母之邦:父母居往的国家。也即自己的祖国。
【翻译】
柳下惠做了司法官,三次被免职。有人说:“你不能离开这里吗?”柳下惠说:“如果按照正道事奉君主,到哪里去能够不被多次罢官呢?如果按照邪枉之道事奉君主,何必要离开自己的祖国呢?”
【解读】
楚国子文三次提升为“令尹”,三次没有喜色,三次罢了他的官,无忧色,得之不以为喜,失之不以为忧,宠辱不惊,廓然大度,雍容雅量。鲁国柳下惠,三次提升为典狱官,三次贬黜,本章没有记载他的辞气颜色,从他宁可弃官而不愿改变操守的角度看,他的胸襟与雅量以及品行和令尹子文应是不相上下。孔子对令尹子文有一“忠矣”的评价。对柳下惠则仅仅是叙述其人其语,而未着一字进行评述。但我们从孔子的叙述中,亦可窥见孔子对柳下惠“伏清白以守直”的溢美赞扬。
另外,我们从文章中也可读出人生如何处理主观和客观的关系问题。人生面世,与世俯仰,谐调相处,是人生很高的境界,若不能与世相融洽,有两个办法,一是改变自己,一是改变环境。改变自己,随波逐流,同流合污。“枉道以事人”,近朱则变赤,近墨则变黑。涅而便缁,磨而便磷。改变环境,也有两种方式,一是主动改变,一是被动改变。主动改变,改造社会,身体力行,率先垂范,感化他人,引导世俗,使君侯改变,使同僚改变,这种方式颇有难度,非圣人难能为。被动改变,去父母之邦,“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选择外部环境好,便于自己施展才能的外部环境,孔子说:“滔滔者天下皆是也。”环境都是如此又当如何呢?若既不愿改变自己,也不愿也不能改变环境。则悄然隐退,独善其身。 “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 荣辱升迁,置之度外。
柳下惠耿介忠直,宁黜官而不改变其气节,事实上柳下惠能在既不改变自己,也不改变环境的情况下,虚与委蛇,巧以周旋,和而不流,同而不污,中立而不倚,这是他最大的本事。孟子将他与伯夷,伊尹相提并论,称之为“圣之和者也”,孟子在《万章篇下》中赞扬他说:
柳下惠不羞污君,不辞小官。进不隐贤,必以其道。遗佚而不怨,厄穷而不悯。与乡人处,由由然不忍去也。“尔为尔,我为我,虽袒裼裸裎于我侧,尔焉能浼我哉?”故闻柳下惠之风者,鄙夫宽,薄夫敦。
与“污君”相处,不以为羞,封任“小官”亦不推辞。当官不隐藏自己的才能,办事按规则,直道事人。被贬官罢黜也不怨恨,豁然开朗,遭受穷困也不忧愁。与平民百姓相处,兴高采烈,“由由然不忍离去也”。他的理论是“你是你,我是我,即便是赤身裸体的躺在我身边,也不能玷污我”。这就是柳下惠,耿介君子,和而不流,内方外圆,出污泥而守其白的“和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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