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4、孔子曰:“见善如不及①,见不善如探汤②。吾见其人矣,吾闻其语矣。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③。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
《论语•季氏篇》
【注释】
① 不及:赶不上。 ② 探汤:手伸进沸水里。 ③ 道:主张。
【翻译】
孔子说:“见到好事,就象赶不上似地努力追赶,看见不好的事,就象伸进沸水里似的赶快避开。我看见过这样的人了,我听见过这样的话了。隐退闲居用来保全自己的志向,履行仁义来实现自己的主张。我听见过这样的话了,但我没有看见过这样的人。”
【解读】
本章讲两类贤人:一类邦有道时的贤人,他们趋善而避恶;一类是邦无道时的贤人,他们避恶而趋善。前者在善境而避恶,后者在恶境而仍趣善,前者易,后者难.
第一,趋善而避恶。趋善,“见贤思齐”,“见善如不及”,见善唯恐赶不上。“避恶”,“见不贤而内自省焉”,“见不善如探汤”,见恶如手入沸水,唯恐避之不及,“邦有道”,趋善而避恶,洁身自好,修己以敬,克己复礼,均易做到。所以孔子说:“吾见其人矣,吾闻其语矣。”既见其人,又闻其语。
第二,避恶而趋善。天下混乱,国家无道,“邦无道则隐”,“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当隐居以避恶。隐居的方式有避世,避地,避色,避言之隐。从隐居的心形角度看有三种:A、心隐形不隐,B、心形俱隐,C、形隐心不隐。A、心隐形不隐。大隐隐于市,这是陶渊明所说的一种归隐方式。“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心远地自偏”是归隐中的一种很高的境界。B、心形俱隐。如孔子数言谈到的隐士,如接舆、长沮、桀溺、荷蒉者之类。他们心形俱隐,隐于江湖山林;不以苍生为念,只顾独善其身,淡泊宁静,不以天下之任为己任。C、形隐心不隐。避恶而趋善,“隐居以求其志。”他们形虽隐,其志却在“兼善天下”。他们隐形,邦无道,意在避恶,明哲保身,但他们不是纯粹意义上的归隐。他们是“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阙之下”;“居江湖之远,忧庙堂之高”,一心只在求志,达道,善天下;“居北海之滨,以待天下之清”。避恶而不忘善,他们与前两类隐士相比,他们同样归隐避世,但所避目的不同,前者不论是隐于山林还是隐于闹市,但他们的“心”已完全冷寂,血已完全凝固,不再以黎民苍生为念,仅仅避恶而不趋善,也不为善,更不求志,亦不达道,一味只是归隐。孔子同意他们隐,但他不同意全心而隐。圣人以“博施于民而济众”为己任,隐形而但不能隐心。隐形而不隐心的隐士,与第一类趋善而避恶的贤人相比,层次更高。前者生活在“邦有道”之盛世,容易做到,“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后者隐居在“邦无道”之乱世,他们“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求其道”,“磨而不磷,涅而不淄”,磨也磨不薄,染也染不黑。胸有鸿鹄之志,心图兼善天下之大业,人在逆境中仍存大志,其志则坚不可摧,人在困境中仍存善念,其善则独放异彩。这类人不易做到,所以孔子说:“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
另外,“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前人解释多含混,具体含义试解如次:义者,宜也。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隐,或行或止,或仕或隐,唯义所存,当仕则仕,当隐则隐,唯义所行。也就是说,该隐的时候就隐,文中“行义”就是指行隐居之义,反过来说:隐居就是行义的方式之一,隐居即行义,行义即隐居。隐居意在求其志,其志即是“达其道”。
行义以达其道,达道则是抒志、伸志,“求志”“达道”两辞一义,“隐居”“行义”两辞一义,只是各有偏重而已。
【原文】
5、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论语•泰伯篇》
【注释】
①见(xiàn):通“现”
【翻译】
孔子说:“坚定诚信,好学向上,始终如一,追求至理,危险的国家不去,混乱的国家不留。天下有道则有所作为,天下无道则自我归隐。国家有道,自已却贫贱,这是耻辱;国家无道,自己却富贵,这同样是耻辱。”
【解读】
这一章共四句,第1句总起:“笃信好学,守死善道”。谈“守道”.“善道”,即仁道。意即信仰坚定,勤奋好学,至死恪守仁道。第2、3、4句分述。第2句谈“择邦”,“危邦不入,乱邦不居”。条件许可,道路宽泛,有可去处则去。“良禽择木而棲,良臣择主而事”。可入则入,可居则居,不可入则不入,不可居则不居,“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远走高飞是一种选择。第3句谈“隐邦”,“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条件不许可,无邦可择,退而求其次,“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隐”,隐邦,就地而隐,“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犹如商之伯夷,“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治则进,乱则退”,“当纣之时,居北海之滨,以待天下之清也”。第4句谈“守道”,“邦有道,贫且贱,耻也;邦无道,富且贵,耻也”。择邦,局外之人,超然飘逸,隐邦,局内之人,然终究可隐,守邦,因声名卓著,“乡国既知,举世混浊”,无可逃隐,则只有固守贫贱,以终其身而已。孔子在《宪问篇》中关于隐士告诉我们有四个层次,“贤者辟世,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择邦者辟世,隐邦者辟地,守邦者避色、避言,与世俗断交,固守清贫,前两者隐形,后守邦者隐心。四句话综合起来看,谈的是“君子谋道不谋食”,“忧道不忧贫”,“择邦”即择道,隐道,亦因道而隐,守邦,即守道。“笃信好学,守死善道”。第4句与前3句正相照应。
【原文】
6、子曰:“贤者辟世①,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子曰:“作者七人矣②。”
《论语•宪问篇》
【注释】
①辟:同“避”,逃避,躲避。 ②七人:指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柳下惠、少连等七人。
【翻译】
孔子说:“贤人逃避恶浊的社会而隐居起来,次一等的躲避到另一个地方去居住,再次一等的避开某些人难看的脸色,再次一等的避开某些人难听的话。”孔子又说:“这样做的已经有七个人了。”
【解读】
本章多有人认为是避隐之贤者的四个等级,如贤者、中贤者、次中贤者、甚或贤之下者。不妥,应该是贤者避隐的四种方式。方式之一是避世。如伯夷、叔齐之类,“居北海之滨,以待天下之清。”方式之二是避地。如齐国的陈文子,崔子弑齐君,他则离开齐国,到其他的国家去。“之一邦”,又“之一邦”。又如孔子去齐去卫,周游列国,一边是择有道之国而仕之,一边是远无道之国而避之。方式之三是避色。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避色而不愿见。方式之四是避言。“卫灵公问阵于孔子。孔子对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明日遂行。”卫灵公问军阵战法,孔子说我只会俎豆一类有关礼仪之事,带兵打仗,我未曾学习。是属于避言。“明日遂行”兼及避地。贤者避隐方式有四种。话得说开一些,贤者避隐,倒过来说,避隐的是否都应是贤者呢?从人格精神境界角度看,孔子把人大体分为“圣人、贤人、君子、士、小人”五类,这五类人,哪些具有避隐的必要性或避隐的资格呢?圣人,不避隐,圣人是修养最高,地位最高,二者舍一而不能成其为圣人,圣人的职责是“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修己以安百姓”,所以也不必避隐。君子,不避隐,君子以有德为主要特征,以修身为主要任务,他不需避隐也不必避隐。“士”以读书修身为主要特征,是知识分子阶层,这个阶层并不引人注目,不必避隐。“小人”是品德低下或社会地位低下两类人,更不在避隐之列。唯其贤者,他们没有社会地位,但道德修养却极高,社会地位或社会影响高于一般的君子,属社会贤达一类。他们进退自如,进可以安百姓,兼善天下;退可以修己,独善其身。唯其贤者可进可退,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隐。唯其贤者有避隐之必要,唯其贤者才采取避隐的四种方式。因此,贤者不必有四个层次,若有四个层次,上则与“圣人”相混,下又与“君子”“士”搭界而交叉。事实上,圣人、君子、士在不需隐或不必隐之列。当然,贤人、君子、士、小人四个层次也不是一成不变,如君子而又有社会影响,便成了贤人,其它类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