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鸭、鹅也要过年的。”安顿好了它们以后，父亲近乎是自言自语地说着，转身再回到锅房，在锅底下的蒲墩上坐下来，准备烧火做早饭。

    母亲和弟弟也相继起床了。他们洗洗手，和父亲一齐做起来延续多年的春节的“西施小吃”。

    东边的小锅里是红枣鸡蛋。头一天晚上临睡前，清水将鸡蛋煮熟后剥掉壳子，与红枣、红糖在一起煮好，第二天早上烧开后就能吃。西边的中锅里是拆骨肉。这是自家杀的肥猪的猪头肉，皮是剥去的，与切碎的老母鸡在一锅里炖。放上半锅水，架起柴火炖得稀巴烂，几乎看不见哪是猪肉哪是鸡肉。浓浓的汤、油油的汁，芳香扑鼻。吃的时候切些碎蒜叶放在碗里，用滚开的汤汁冲一冲，浓香四溢。在那冰天雪地的清晨，只要喝上一碗原汁原味的拆骨肉荤汤，几分钟之内保准从脚板心开始，阳气顺着腿、腰、后脊梁热乎乎地腾升到头顶，脑门上立马会股股地冒起热气来。

    中间的大锅里煮上一大锅白米稀饭，里面还要放上自己搓的汤圆。汤圆大多包有馅子，有黑芝蔴糖的，也有鲜猪板油的。将鲜猪板油切成拇指大小的丁子，滚上白砂糖包进去。这种油馅的汤圆吃起来真要十分当心，要像吃水晶包子一样，先咬破外层的面皮，吸掉里面的油汤。否则，你要是土包子地嘎吱一口咬上去，烫着嘴巴不说，还可能溅你一身油。这种猪油砂糖馅的汤圆做法，是母亲从扬中县传承过来的。这种汤圆又油又甜，别具一格，味道鲜美，大家都爱吃。

    稀饭烧好了，汤圆在稀饭里煮着，再在稀饭上面架起一只父亲自己亲手做的、或是从集市上买的竹蔑锅笠子，铺一块纱布在上面，蒸上菜包子。

    这就是常规下，我们在西施小村庄的家中每年春节时早饭的内容。吃的顺序也是约定俗成的：红枣、鸡蛋——老母鸡汤、拆骨肉——稀饭、汤圆——菜包子。每人如此，至于吃多少则完全是根据各自的需求。

    早几年在厨房“值厨”的一直是母亲，到后来都是由小弟承包了。站在锅台边服务，每人3道程序，盛好了各自端去。大锅盖铁勺子，还有那城里厨房中绝对没有的篾制锅笠子，一是怕我们用不好，更多的则是母亲和小弟的一片地主心意。

    早饭统一内容，但不统一时间，早起就早吃。有睡得迟的起床也迟，加上有时洗漱还要等候、排队，这样，每天的早饭能够吃到上午的10点多，甚至11点钟了还有人在端着早饭碗。

    难忘今晨

    我是个十分珍惜、看重亲情的人。许多年过去了，尽管大家庭中发生了不幸，令我扼腕顿足，但是，每当想起往日的过年气氛，便为那种温馨而由衷地欣慰，每每想起来就向往到了极点。每当春节来临，我便竭力让我的身和心都逆流而上，溯源到那个年代，凝固在那个时刻，使我的灵与肉完全融化在那赏心悦目的、阖家欢度春节的美妙之中。这种追思将会真切地伴随我的终生了，而且随着时光的流逝、年轮的递增、生活的改善，这种恋旧怀旧的情思也会成正比地更加绵长而厚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