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边抽着烟，一边望着儿孙满堂屋里屋外像车水板子样（父母语）的进进出出。父亲还是一声不吭，但是，从他那翘起的二郎腿的不停晃动中，从他那“吹”出去的袅袅升腾的烟雾里，完全可以感悟到老父亲的所思所感。父亲很开心，父亲却无语。他连同这开心、愉悦也毫不张扬地掩藏在心底里了。****不在谈锋胜，袖手无言味最长。老父亲从不海市蜃楼地高谈阔论，也不评头论足，不去说三道四，对风云变化的生活始终做到静观深思，令人感到饱经沧桑的城府，尤为意味深长。

    父亲是心态十分平和的人，平和得带着静谧幽深的禅意。

    大嫂也打开旅行袋，熟练地拿出从上海带回来的“高粱饴”、“芝麻糖”、“大白兔奶糖”等糖果，总之是软和一点的，准备送给母亲吃。几个小家伙看见了，心有灵犀地一人抢几只，边跑边剥掉纸壳，争着抢着能够第一个把糖果塞到他们奶奶的嘴里。母亲张开嘴巴，口含着第一只糖，其余的就拿在手上，掂着、看着。母亲吮着甜甜的糖块笑着，连连说：“还是我的大孙子乖，还是我的大孙子好。”

    简短而热烈的欢迎仪式结束了。接下来的就是忙中午的年夜饭了。

    以小弟为总指挥的后勤组全部上阵，摘菜、洗菜，斩的斩、剁的剁，烧、煮、煎、炸，王木匠箍桶——一家子上。厨房内一刻不停地震动着叮叮咣咣的刀剁砧板的响声，锅房屋顶的烟囱里炊烟袅袅，屋内热气腾腾。

    大哥的余雷、余虹，二哥的余飞，三哥的余航，我的余鑫，弟弟的余翔，或各自找乐，或组团找乐。打羽毛球、踢皮球、放鞭炮、玩刺花。或者用水桶从井里提水玩；或者钻到锅灶后面，帮姥姥拽柴草烧火；或者拿支小树棍到门前塘里的石埠上搅水；或者是指指点点地看岱山的山峰，看屋前方的松树，看田野，看庄稼，看那些城里看不见的东西。

    其实，就是这块令他们稀奇的山寨，余雷和余飞都曾先后在这里度过了他们懵懵懂懂而又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只是因为他们还太小，记忆已经模糊，或者是逐渐淡忘了。

    余雷在孩子堆里最大，听他五叔说门前的小塘里有很多鱼，便好奇地急得直搓手，拽着他五叔的胳膊，跳着、喊着，硬缠着要下塘逮鱼。他五叔“穿着蓑衣救火——惹火上身”（当时母亲在一旁嗔怪），拗不过，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活计，拿来鱼网，搬来从扬中县带来的洗澡长脚盆，放上洗衣用的槌棒作划水的浆，把余雷抱进脚盆里，坐在小板凳上，轻轻一推脚盆便慢慢悠悠地荡向塘中。余雷手拿槌棒作浆，一边划着水，一边快活地唱起来：“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水中鱼儿望着我们，悄悄地听我们愉快地歌唱……”由于脚盆太小，用力不匀，脚盆在塘中转悠起来。余雷顾着头又顾不了腚，左闪右晃起来，三个回合不到，脚盆一歪便吃进了水，余雷跌进了水里，脚盆底朝天了。——听不到余雷自己快活得唱歌了，衣服也顾不上脱，只身跳入小河塘里，“悄悄地听鱼儿愉快地歌唱”了。（哈哈）

    他五叔心里早有准备，自己也来不及脱衣服，噗通下去抱起余雷回到屋里，剥光他的衣服，把他塞到了被窝里。弟弟知道因为塘浅，不可能造成危险，充其量冻一下、吓一下，玩个刺激罢了。